排隊掛號

　　2016年1月29日訊，從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上午，本報派出多路記者，有的趕赴北京兒童醫院、北京友誼醫院等號販子出沒較多的醫院，探訪掛號現場；有的來到協和醫院附近，尋訪號販子的藏身地；有的采訪警方、律師及相關專家，從立法、執法及醫療體制等多方面入手，探尋如何解決看病難，取締號販子。

　　時間：從昨晚到今晨 地點：北京兒童醫院掛號 流程圖上貼著號販子廣告

　　昨晚9點，記者在北京兒童醫院大廳看到，家長正為患者掛“夜號”。此時，醫院大廳有民警巡視，排隊人多的掛號機前，還有院方保安單獨看守。

　　昨晚10點，一批“夜號”放出，家長們在“掛號機”前聚集。“有了，有了。”一名中年保安除維持秩序外，還協助家長掛號。一外地患者家屬稱，“我不會用電腦，也不會上網。上周就靠大哥（保安）教我掛號，省了從外面（號販子處）買的錢。”

　　今晨6點，兒童醫院樓前兩側的自助掛號區外，一支五人安保隊正在巡邏。樓前保潔人員稱，“平時地下停車場、樓內都有號販子。大概七八十人，他們攔住患者就問要不要號。這幾天，警察和醫院在嚴打，號販子都沒了。”分診臺護士表示，如果患者及早掛號，一般的號都能掛到。“號販子主要掙外地患者和著急就醫人的錢。”護士稱。

　　記者隨后在院內走訪，確未見號販子身影；但院門前貼出的掛號流程圖上，貼著留下電話的“掛號”廣告。記者致電對方，提出見面咨詢，對方稱，“今天不來醫院，可以加微信細說。” （張驍 實習生 張林）

　　時間：從昨晚到今晨 地點：北京友誼醫院 三塊磚頭就是號販子占位子的

　　和其他醫院一早開始放號不同，北京友誼醫院是晚上12點開始放號，要想確保掛上專家號，必須得提前來排隊。

　　昨晚9時許，記者來到友誼醫院，門診大廳旁邊的走廊里已經排著七八個人了。排隊的大多數是中老年人。等候掛號的李阿姨告訴記者，雖然現在排隊的人不多，但她并不確定自己能否排到前十名。她要掛的是一位主任的號，是替老伴掛的。“這里有號販子，最前邊的位置都是他們的。”在隊首，并沒有號販子的身影，而是赫然擺放著三塊磚頭。人們說，這三塊磚頭就是號販子用來占位子的。

　　記者和幾位排隊的老人說起號販子，大家都十分憤慨。張大媽去年夏天曾在宣武醫院遭遇過號販子，原本排在第一個的她一下子變成了第六，讓她幾乎氣暈過去。“這幫人叫囂他們是張作霖的后代，狂極了。”

　　晚12點整，掛號處開門，這時幾名民警和醫院保安突然來到現場，掛號的人們被要求排成單列隊伍進入。記者看到，在掛完號后，民警還查看掛號者的醫保卡，并將證件號碼記錄下來。“這是為大家好，”民警向人們解釋。幾位掛號者告訴民警，號販子并沒有來。“我認識他們，那三塊磚的主人今天都沒來。”

　　李阿姨如愿掛上了她想要的主任號，并且是第1號。她說，如果復查時能夠不用這么麻煩就好了。

　　時間：今天早晨8點 地點：北京協和醫院 你就叫我“協和代掛”吧

　　早晨8點多，北京協和醫院門診大廳里人來人往，而一步之隔的掛號大廳早已冷冷清清。

　　“要想掛上號，你早晨5點來都算是晚的，去預約試試吧！”一位大媽告訴記者。“不是有很多號販子嗎？”記者問。“這兩天不是曝光了嗎？號販子都跑了，”一位保安搭腔。

　　記者來到醫院對面的胡同口，聽到一位操著東北口音的中年婦女正在報怨：現在掛號這活兒真不好干了。

　　“您能給掛個號嗎？”記者上前問。

　　“你自己排隊去掛吧！”中年婦女說罷，卻停下了腳步。

　　“老家的外甥病了，原來在變態免疫科確診的，現在還要看看，”記者繼續說。

　　可能是聽著靠點譜，中年婦女說，“那我先查查。”

　　中年婦女躲到一邊打了個電話，然后說，2000一個號，加上掛號費300，一共2300元。說完就往胡同里走。看記者沒有跟過去，她又轉身說，給你留個電話吧。

　　當記者記下號碼問她叫什么時，她說：就叫我“協和代掛”吧！我就住在這胡同里，說完消失在外交部街胡同。

　　記者又來到旁邊的西總布胡同打聽代掛的號販子，一位攤販指了指一個小餐館說，問里面那女的，她知道。

　　聽說要掛號，小餐館里的婦女說：專家號很貴，2000多還嫌多？還有5000、8000的呢！打了個電話后，她說，你要的號最少2000元，不能再少了。

　　最后，她也給記者留了個電話。姓名，還是“協和代掛”。

　　現場采訪有人來“橫”的 有的“重服務” 有的上網絡醫生講述：形形色色的號販子

　　只要你到著名的大醫院看過病，在醫院附近、甚至在醫院的門診大廳內，都能聽到號販子的攬客聲：“要號嗎？要號嗎？”“專家號，專家號。”……近日，一段在網上瘋狂流傳的“女孩怒斥號販子”視頻，讓人們關注起屢禁不絕的號販子。其實，很多醫生特別是專家都遭遇過形形色色的號販子。號販子為了能撬動有限的專家資源，想出了各種各樣的辦法，有的已經滲透到了電話和網絡預約平臺。

　　耍橫的：你家孩子在某某小學吧？

　　北京一家以神經外科為特色的醫院，是號販子關注的重點之一。一位專家曾遭遇過強硬的號販子。“有一次，一個號販子來讓我加號。”專家拒絕了。沒想到，這個號販子威脅起專家：你家孩子今年12歲？在某某小學吧？號販子不僅說出了專家孩子的信息，還說出了專家的車號、家庭住址……“這里面的潛臺詞就是：如果你不給我加號，我就給你顏色看！”專家心里特別委屈，特別咽不下這口氣，但又一想，自己天天在醫院，“我在明處，號販子在暗處，和這群亡命之徒斗爭，確實也沒有那能力。”專家最終還是給號販子加了號。

　　周到的：下次再找我給你打八折

　　北京一家三甲醫院的專家告訴記者，他的號被號販子炒到了500元。號販子再給患者賣號的同時，還讓患者留了電話，“下次你再找我掛號，我給你打八折！”鄒先生家住望京，孩子小的時候，經常到一家兒童專科醫院看病。“如果我自己來掛號，上午到只能掛到下午的號，我就找了一個號販子。”鄒先生說，號販子提供非常周到的服務，“每次我帶孩子來看病，提前給他打個電話，到了之后花100元就能買到7元的副主任醫師號。”

　　稱病的：下跪求加號轉手就賣了

　　北京一家三甲醫院的專家曾經被一個60歲老人騙了號。老人自稱重病在身下跪求加號，轉手就賣了。從此以后，專家見到下跪的患者，無論患者怎么懇求，專家都不給加號。“我真沒辦法甄別誰是號販子，誰是患者。”

　　微信號：專業掛號11年一鍵搞定

　　昨晚，記者登錄“北京兒童醫院”貼吧，翻過十幾頁信息后，不見一條正常交流的網帖，全部是“代辦掛號”的刷屏信息。其中，一個號販子還留下二維碼。記者掃描發現，這是一個微信公眾號。該號簡介寫著：“專業掛號11年，掛號一鍵搞定。”

　　記者聯系到公眾號編輯小東。“給我信息，保你看病。”小東稱，特需門診實際費用為300元，但要加收400元的“服務費”。號辦好后，家屬來到兒童醫院，“會有小兄弟跟你聯系”。

　　記者發現，除貼吧外，還有十幾個號販子開設的QQ群做著類似的生意。

　　114平臺：號販子電話排隊不間斷

　　女孩林源（化名）曾是114掛號平臺的一名客服。她說，外地患者習慣在醫院放號時才打進電話，“熱門醫院的號，十分鐘就掛沒了”。但是，號販子很精明，他們在頭一天放完號后就打進電話，之后客服會將他們加入等待隊列，系統開始在號販子一端放音樂。“一個號販子有很多手機，等待中間不會掛斷。”她稱，待臨近醫院放號時間時，客服會按系統隊列里的排序人工接過電話，號販子立即催促客服幫其掛號。

　　“碰上新員工手慢沒掛上號，他們就立刻開罵。”有一次，林源沒掛上兒童醫院的號。“那個女號販子就把電話給她老公，用東北話罵了我半個小時，我實在受不了才把電話掛了。”但即便這樣，還有號販子重撥電話，“他不掛號了，就為了罵你”。

　　記者追蹤號販子的生存法則

　　北京是不是每家醫院都有號販子？說句實話，真不是。絕大多數二級醫院就沒有號販子，一些特色不突出的三級醫院也見不到號販子。能讓號販子扎堆，甚至兩伙號販子“火拼”的醫療機構，都是知名大醫院或者是專科特色非常突出的醫療機構。

　　現在有個說法叫“號販子經濟學”，聽起來滑稽，其實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醫院的供求關系。很多號販子扎根在一家醫院，對醫院里所有專家的行情摸排得非常清楚。這兩天，不少醫生都在轉一條微信：某頂級三甲醫院里，兩位科主任吵架互損對方，一時間難分勝負。其中一位科主任使出撒手锏，說：你牛什么！我的專家號在號販子那里比你貴兩千！另一位科主任聽后無語落荒而逃。這正是：醫生之間有桿秤，那秤砣是號販子。

　　業內人士告訴記者，其實，醫院對號販子問題也特別“頭疼”。號販子在巨大經濟利益面前愿意窮盡辦法，但不管號販子把號源炒到了多少錢，醫生和醫療機構只能收取正常的掛號費和診療費，號販子與醫院之間沒有利益輸送。“我們也希望能夠徹底消滅號販子。”業內人士表示，在巨大的供需矛盾之間，如何更好地、更有效地打擊號販子，確實需要更多的智慧。